零下2℃的上海,有人穿著演出的絲綢戲服,有人光腳穿著春夏款皮鞋,還有的人裸露著小腿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2月10日8:00,上海最著名的美女、帥哥“集散中心”——上海戲劇學院門前,已經聚集了一大批前來參加2017年本科招生專業(yè)考試的學生。
云集于此的還有各路媒體的記者。一名長相甜美、有著一張標準瓜子臉的考生小心地躲避著媒體記者的采訪,“記者老師,我能不能不接受采訪?聽說過去被采訪過的學生都沒考上。”也有人“不信邪”,只要掃到記者的鏡頭,就會美美地對著鏡頭甜笑一番。挺胸收腹,下巴微扣,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
多年來,上戲校園內南側一方小小的籃球場,見證了一波又一波明星的誕生。李冰冰、任泉、大小宋佳、胡歌等都曾像今年的考生們一樣,在這塊籃球場上排著長隊等待考試。
從2012年到2016年,這所占地面積“小得不行”的大學,迎來的考生數(shù)量從11448人增加到20996人。2017年2月,這里迎來了又一個招考大年,共有21782人報考。有6127人沖著僅招25人的戲劇影視表演專業(yè)而來,招錄比達到245∶1。
2月10日上午,中國青年報記者用視頻直播和圖文直播的方式記錄了這一堪稱“上海最美考試”的現(xiàn)場,為廣大讀者和網友揭秘這一美麗而又神秘事業(yè)的背后。
不是不能整容
顏值,是上戲藝考每年都能在社交網絡上“火”一把的終極秘訣。但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卻發(fā)現(xiàn),在媒體記者向著“高顏值”考生一擁而上的同時,上戲的考官卻格外不愛談顏值。
考前,上戲表演系系主任何雁特意錄制了一段視頻向考生傳授招考秘笈。“各位考生,你們可能一想到表演系,就認為這里應該美女如云、帥哥無限,但是錯了,我們什么人才都要。”何雁說,自己見過很多考生并不是特別熱愛表演藝術,他們大多認為進入表演系可以一夜成為明星、公眾人物,但實際上,上戲并不打算朝著“明星”方向培養(yǎng)學生,“明星是我們的學生畢業(yè)后,被社會包裝后的產物。我們本身‘不生產’明星。”
但是,無論何雁如何解釋,今年的考場上,“明星臉”還是不斷,有AngelaBaby臉,有范冰冰臉,還有高圓圓臉。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注意到,盡管上戲嚴格要求考生“素顏”參加考試,甚至每一名負責領考的往屆生都帶上了濕紙巾幫助考生卸妝,但大多數(shù)考生還是撲了粉、化了妝。
“淡妝應該沒啥關系吧?”一名在臉上撲了厚厚的粉的男生告訴記者,自己早上專門請人幫忙化了“淡妝”來參加考試,為此花了280元。他說,妝容的主要目的是遮住臉上的痘痘。
還有的女生,擁有筆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櫻桃小嘴和彎彎的眼角。“我們在考試過程中,也確實見過一些學生做大幅度動作害怕撞鼻子、害怕與其他同學面碰面地接觸。”上戲音樂劇中心主任王洛勇在隨后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毫不諱言一些考生存在整型、化妝的情況。
他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實際上,“顏值”并不是考試的全部。過去幾年,有考生因為上臺前插隊、小品搶戲、對父母態(tài)度差、廁所卸妝搶地盤而與上戲失之交臂,“相比顏值,我們更看重一個學生的德行。”
上戲舞美中心主任伊天夫說,上戲招生追求自然美,也追求“修飾美”。后者包含了外表、內涵、文化修養(yǎng)、德行等方方面面。
“不是說整容的不能來考。我也見過整容后,很自信,唱念做打各項表現(xiàn)都很出眾的考生。這也OK的。”王洛勇說。
上戲招生辦主任徐詠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2月10日進行的只是上戲藝考的初試,因此允許一些學生化淡妝,“之后復試、三試,我們都嚴格要求,一定是素顏。因為老師也要看學生真實的膚質和形象。”
10個考生9個上過培訓班
很多考生所謂的“淡妝”,實際上都是受到“藝考培訓班”的指點。考試現(xiàn)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看到,除了妝容,還有不少考生穿著“同款”寬大羽絨服一起進場,他們是同一所藝校出來的同學。
記者在考場外隨機采訪了近20名考生后發(fā)現(xiàn),除了一名來自臺灣的考生和一名上戲附中考生沒有上過藝考培訓班外,其他所有受訪考生都在考試前參加過兩三個月到3年不等的藝考培訓班。
周凱是一名藝考復讀生。去年,他順利通過了武漢大學的藝考,但因為高考(精品課)文化課成績沒達線,而失去了一次機會。今年,他把目標鎖定在表演系更加“出名”的上戲,“今年文化課應該沒啥問題了”。
他告訴記者,自己在復讀的同時,有很長一段時間在北京一所藝校參加培訓。前前后后算起來,大約有3年時間在藝校參加培訓,保守估計花費四五萬元,“這次一定要考上,再考不上,太對不起爸媽了”。
但實際上,王洛勇說,那些化了精致的“淡妝”、有藝術培訓基礎的學生,并不是上戲老師最喜歡的,“我們這么多年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那些入學考試時沒啥基礎的學生,一張白紙一樣進來的,他們可塑性更好,4年后可能是學得最好的”。
“你腿踢得再高、培訓得再專業(yè),如果后期跟同學、老師配合得不好,不謙虛,過于自負,你都不可能將來在圈子里成才。”王洛勇說。
因此,在復試和三試階段,上戲的學長、學姐、志愿者們會按照校方要求,幫助考生卸妝。他們帶著濕紙巾、卸妝油和面霜,一個一個勸說考生“卸妝吧、美瞳摘下來吧”。每次藝考,王洛勇都會見到沮喪地在教室走廊門口卸妝的考生,眼里噙著淚水。“真的沒必要,大家素顏都一樣,自信起來。”王洛勇說。
培訓班帶給考生的,除了“流水線妝容”和清一色的高踢腿外,還有高昂的學費。
“我上了一段時間培訓班,覺得都是流水線操作,沒啥意思,很貴。”考生張郁然說,她上的培訓班1個月收費約10萬元,價格昂貴,但老師的水平卻很一般,“大家一樣培訓、一樣準備節(jié)目,我看不出到了考場會有啥不一樣。”
但記者采訪到的其余多名考生都對藝考培訓情有獨鐘。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培訓班至少可以幫助考生在第一輪的考試中有更專業(yè)的表現(xiàn)。
根據上戲藝考安排,戲劇影視表演專業(yè)的初試,會考察3個自備項目——聲樂、臺詞和形體。初試能留給考生足夠的“準備”空間,比如唱歌、跳舞、處理一個段子等。也就是說,這個階段,如果有藝考專業(yè)教師指導,并不難通過。
但到了復試,考試內容就變成了即興表演。這個過程中,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審題能力等“活本領”都會被考察到。藝考培訓的作用就會弱化很多。到了三試,教師工作坊會帶領一組學生進行課堂練習,考察學生的身體、聲音以及以假亂真的創(chuàng)造力。
“嚴防黑幕”成為藝考紅線
招生腐敗和藝考黑幕,依舊是藝考不變的話題。
據徐詠介紹,2014年,上戲曾接到舉報,處理過一起考官職務犯罪案件。一名考官在考前收取了考生家長的賄賂,經舉報后,學校不僅在校內查處了這名教師,還將他移交司法機關。
不僅是直接收取賄賂的問題,上戲還嚴格限制學院教師通過各種藝術培訓機構對學生進行考前輔導。一經查處,教師要接受黨紀和校紀處分。
如今的藝考,再想通過賄賂考官進行暗箱操作,已經很難了。比如,上戲有一個考試“專委庫”,每次考前一兩天通知某位教師被選中當考官。到了考試當天,考官們才會被通知自己在哪個考場、考什么內容。
得知自己被分配的具體考場后,考官們的手機就要上交到招生監(jiān)察組。考官可以在考場上記錄每一名學生的表現(xiàn),但記錄本一律不準帶離考場。筆試部分的考卷,之后會隨機發(fā)放到考官手中,出現(xiàn)閱卷分數(shù)差距較大的情況,會有第三方機構進行仲裁。
上戲黨委書記婁巍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上戲近年來在考試公平、公開、公正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除此之外,上戲還在2012年設置了一個普通類一本招生專業(yè),即藝術管理專業(yè),報考該專業(yè)的考生不需要進行專業(yè)考試,完全憑高考分數(shù)入學。據王洛勇介紹,首屆藝術管理專業(yè)的學生已經畢業(yè),有的被海外名校錄取讀研,有的在著名的演藝經紀公司任職,“是我們學校就業(yè)最好的一批學生”。
實際上,這所過去以“更重視專業(yè)分數(shù)”聞名的藝術類名校,如今對學生文化課成績有了越來越高的要求。
“我們未來想做平臺型大學。”婁巍透露,上戲正策劃與復旦大學等學霸云集的高校一起開設“旁聽生計劃”——上戲的學生可以去復旦聽課,復旦的學生可以到上戲來聽課、藝術實踐,“我們還有木偶專業(yè)的學生畢業(yè)后,因為愛好,轉了表演。我們將來會是一個平臺,只要愛好表演藝術的,都可以選修。”